日本中央阿爾卑斯縱走、御嶽山 D3︰空木岳

日期︰2018-09-28
路線︰宝剣山荘→宝剣岳→島田娘ノ頭→濁沢大峰→檜尾岳→熊沢岳→東川岳→空木岳→駒峰ヒュッテ


無限上落的山頭一個接一個,加上風雨飄搖,除了是體能的考驗外,更是意志的考驗。事後,我將此段路戲稱為『絕望稜線』。

由寶劍岳後的極樂平(極楽平)起,是連綿不斷的起伏稜線,南延至越百山方沒入林中,有名字的山頭計有島田娘之頭(島田娘ノ頭)、濁沢大峰、檜尾岳、大瀧山(大滝山)、熊澤岳(熊沢岳)、熊澤五峰、東川岳、空木岳、赤梛岳、南駒岳(南駒ケ岳)及仙涯嶺,還有一些沒有名字的大小山頭,沿途僅有位於東川岳與空木岳之間的木曾殿越(木曽殿越)建有山屋;由寶劍山莊至木曾殿山莊之參考時間為八個半鐘,卻因稜線起伏與天氣變化而令實際行進時間落差甚大,故未有充足體能或信心者,宜於破曉時分出發,更索性不要考慮此線。空木岳標高 2,864 米,為百名山之一,與木曾駒岳之間的稜線(即上述稜線)混有不少岩場,路標亦漸見模糊,壞天氣下難辨方向,但此山景觀甚佳,南北阿阿爾卑斯、八岳、乘鞍岳等山脈名峰盡收眼底,最快捷登山者,乃取其東路之池山尾根,但仍要面對大小地獄這個難關。

是日行程本以木曾殿山莊作結,然後再南行至越百山向西至越百小屋休息,惟事前未能與越百小屋取得聯絡,加上落山至倉本站因沒有交通公具而深感煩惱(原計劃步行車路),故縮減一日行程,改由池山尾根向駒根落山。上天也許早有先見之明,此一改行令我避開颱風吹襲受困山上。也因這個颱風,木曾殿山莊主人亦建議改住池山尾根的半避難小屋駒峰小屋(駒峰ヒュッテ),好避過猛烈吹襲而不能繼續行程,最終,我花去八個鐘頭完成預計需十個半鐘方能完成的木曾駒岳-空木岳稜線,無限上落的山頭一個接一個,加上風雨飄搖,除了是體能的考驗外,更是意志的考驗。事後,我將此段路戲稱為「絕望稜線」。

窗外盡白,迷霧掩蓋山屋以外的世界。吃過早餐,穿起一身防水裝︰外套、長褲、行山鞋,無一不防水。戴上頭盔,再將防水褸的帽套在外面,靜待天色轉變。昨晚同房的南韓人,原來是一隊廿人的南韓登山隊隊長,而那名日本人正是他們的登山嚮導。南韓人到日本登山,基本上都會在背囊掛出大韓民國國旗,很易辨認,不過他們都將我當成日本人,直到看見我那條防水褲,整隊南韓隊隊員不知何解深感興趣,向我查詢價錢後,方知我是香港人。

宝剣山荘~宝剣岳~極楽平

霧散,無雨,大家心知是出發的好時機,今日必須爭取時間,避免太晚抵達山屋,以避開今晚的風雨。南韓隊叫我與他們同行,我婉拒,大隊步速一定比我獨行來得慢,而且我不太喜歡休息太久(一般只會休息一、兩分鐘),道謝後便先行出發。岩峰寶劍岳堂而皇之豎立在眼前,初段的亂石斜坡漸漸變成大石堆砌如淺石河一樣的地形。由於寶劍岳乃意外黑點,登山口有告示,無技術和裝備者不宜冬登。天色出奇地好,視野甚遠,連御岳山亦能望見,雲層高度約三千米,剛好蓋着她的頂部。坡度變得陡峭,亂石轉為斜壁,必須按崖中提示小心上攀,有經驗者難度不高惟小心雨後石滑。標高 2,931 米的寶劍岳視野一流,面向南方,重重山巒盡是「絕望稜線」,右方有一孤峰三之澤岳(三ノ沢岳)。下望還能望見千疊敷纜車站和劍池,可惜不如昨日一樣擁有藍天白雲。駒根市有雲隙光照耀,甚有開天之勢,拍下美景,便開始落山。落山路在崖邊繞過,高度感極強,回望更驚見走線落在懸石之間。南韓隊亦開始在山頂下降。走過崖邊的石棧道,再翻過劍刃般的岩稜,千疊敷登上乘越淨土的路如能望見,寶劍岳已經完成,來到三之澤分歧(三ノ沢分歧),繼續南行一會抵極樂平,此處可以左行落山返回纜車站,若再繼續南行,必須有面對無限上落的覺悟。

上望寶劍岳

御岳山

上攀起點的警告牌

碎石坡上攀

回望上攀的石槽

下望駒池與纜車站

光照駒根市

回望下降的懸空石臺

「絕望稜線」,最遠的三座山︰左空木岳、中南駒岳、右熊澤岳

南韓隊正在下攀

最後的石棧道

回望南韓隊,最前黃衫者為日本登山嚮導

中央阿爾卑斯特有種︰姬薄雪草 Leontopodium shinanense

千疊敷

極樂平

極楽平~檜尾岳

站在不甚起眼的島田娘之頭,她只是稜線上即將急瀉前的山頭,南望稜線,檜尾岳、熊澤岳、東川岳、空木岳,還有南駒岳在此刻仍能望見。一段相當暢快的路有助縮減暴露在稜線上的時間,下降至山坳後再上攀往濁澤大峰,這段路紅黃相間,雖然件隨微雨,仍叫人樂在其中。第二次下降,天氣轉壞,煙霧吹過山坳,拉成絲狀,越過山坳,宛如仙景。仙景過後,雲霧佔領山區,視野不足廿米。未幾,抵檜尾岳,除了靠 GPS 後,就只有山頂的木柱可辨地點。檜尾岳東脊稱為檜尾尾根,山頂下建有無人的檜尾避難小屋,且設有廁所,水場則在下山方向將五分鐘步程。下走此尾根需時四個鐘抵檜尾橋,接駒根駒岳公園線(馬路)可返回駒根市。本來打算往避難小屋休息,但抵山頂之時,風減弱、雨變小,索性省下來回半個鐘的步程,直接在山頂休息。這裏遇上一名獨行者,打個招呼,他便迅速消失於迷霧之中。至於南韓隊,早在濤澤大峰,因雲勵起而不再望見他們,只肯定他們的步速比我慢。

濁澤大峰

前方稜線山峰為檜尾岳,後方中央為空木岳,最遠者南駒岳

山徑在山稜西側前行

東側多黃葉

黃中石塔

稜線成黃綠分界

五彩

雖無遠景,惟此景亦醉矣

檜尾岳最後的登頂路

檜尾岳頂上

檜尾避難小屋

檜尾岳~木曽殿越

離開檜尾岳,雲霧一度細範圍消散,未幾再度迷濛。不知大瀧山在何處,也許僅是路途上其中一個山峰。上攀一處碎岩稜,視野不清之下,按指示攀過狹窄的岩隙,來到一處平臺,看似可行的地方竟然出現碩大的紅色交叉。我一度以為自己走錯路,原來正路在身後的露岩處,需上攀以突破,若非看見岩上的標示,決不會想到,疊石般的懸空石板竟是踏腳點。越險後,即登上熊澤岳,標高 2,778 米。

迷霧

能見度極低

上攀石隙

花了十數秒才找到的「路」

熊澤岳頂上

熊澤岳後路況變得好走,而且是漸降的山徑。在稜線上時上時落,偶爾霧散片刻又望見山頭,彷彿遭戲弄一樣無法知道下一個山頭是否心目中的目的地。風雨變得更強,比起後立山連峰八峰切戶一役更見惡劣,只管低着頭瘋狂前進,每次抬頭又見有岩壁在前。沾滿雨水的防水衣物和背囊令重量大增,沒有任何可以讓人安心休息的地方,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之時便直接坐在路邊石頭小休幾十秒。攀上一幅岩壁,見刻有東川岳的木柱,離木曾殿山莊只消十五分鐘步程。這段路平坦易行,只是碎砂叫人容易滑倒,抵達山莊,時間十二點半,原定八個半鐘行程我只花六個半鐘。

回望熊澤岳

攀壁

東川岳頂上

前方的空木岳盡入雲中

木曾殿山莊

因為早有預約,山屋主人已經知道我的身份。他告訴我颱風臨近,明早要越過空木岳非常危險,建議我若有體力,攀過空木岳往池山方向的避難小屋過夜,那段路即使颱風吹襲亦可通行;他更告訴我,一隊南韓隊伍亦更改留宿地點至避難小屋。經過考慮之後,我決定按他建議行動,由於避難小屋不會提供餐飲(有人避難小屋則有限度提供乾糧和飲料),他擔心我沒有足夠糧食。我說備有後備及緊急糧食,他才放心讓我離去。

木曽殿越~空木岳~駒峰ヒュッテ

從滿心歡喜不用再與無限上落戰鬥而感到安心,變成再次冒着風雨攀登大山,實在叫人氣餒,奈何為勢所迫,再多走一個半鐘的步程亦非難事。木曽殿越是東川岳與空木岳之間的山坳,別過山莊便是登上空木岳的山徑。由於空木岳乃稜線上一座山體龐大的山,登山之路相當暴露。隨着時間推移,風力漸增,明早也許如木曽殿山莊主人所說,風強得不能登山。回望東川岳,雲霧間依稀可見其山體。前見有花崗岩組成的峰尖,初時以為是空木岳山頂,卻原來又是假頂。在岩壁下橫過,再攀上岩壁重回稜線上。在地圖完全看不出,原來空木岳亦有幾個假頂。很快便來到直正的空木岳山頂,標高 2,864 米,莫說一覽群山,幾乎連前路亦不見。風雨持續,淋了全日雨水的防水裝備亦漸見失守,雖未致於變成濕冷(在高海拔或低海拔如香港秋雨的高山,風寒效應下失溫可以致命),但感覺亦不好受。有人避難小屋駒峰小屋(駒峰ヒュッテ)就在池山尾根的起點,亦即難山頂不遠處。不到五分鐘步程便能抵達。

空木岳多重假頂

應是一座美麗的山

近山頂的花崗岩

空木岳山頂

空木岳頂上

駒峰小屋

兩名負責人早知得知狀況,向我說明有人避難小屋的注意事項便安排睡覺的位置。由於天氣狀況甚差,太陽能發電失效,今晚連燈也不能亮起;有人避難小屋有限度的食糧,包括熱水、啤酒、樽裝飲料、杯麵、乾燥米等。時間兩點左右,整理好防水裝備後,坐在大廳發呆。三點左右,風變得更大,雨勢亦見增強,我開始擔心那隊南韓隊的狀況;四點,仍未見其蹤跡,負責人半開玩笑說是否應該報警;半個鐘後,終於看見落難般的南韓隊抵達。毫不理會日本嚴謹規矩,他們抵達為避難小屋帶來災難︰僅能放在玄關的濕衣物和背囊全都放到大廳的木板地上。由於為數眾多,兩名負責人非常無奈,那名日本嚮導看破紅塵般,坐在我身邊默不作聲,在滔滔不絕的南韓人背景聲下,和我閒聊幾句。

晚上風勢更見強勁,窗邊傳出刺耳的風聲,雨水打在屋頂響個不停。由於沒有電力供應,頭燈成了室內唯一的光源。南韓人聚在一起煮食、喝啤酒和米酒,好不熱鬧。晚上八點,正打算睡覺之時,被那個南韓隊隊長叫過去談話。五人圍着一張檯,南韓隊隊長、南韓隊日本登山嚮導、兩名小屋負責人,還有我;源源不絕為我送上一罐又一罐的啤酒,我們不斷閒聊有關山的事︰隊長因工作需要完走日本百名山、香港到底有沒有山、我為何走來日本登山、嚮導四年前在御岳山遇上火山爆發、御岳山山屋的食物很難吃,乾杯之時,我們還打趣說這是一個「國際會議」。這個會議官方語言當然是日文。

日本人看待打風時登山的態度跟香港截然不同,不會一刀切凡打風登山就不可行(不可行的是沒有風景可賞),而是判斷地形如何影響風力,例如身處的池山尾根,大家都說沒有影響,是安全的路線,但登上空木岳就不行,風力太大會將人吹至失去平衡;一個登山風氣盛行的社會,還有對登山有深入研究和教育,其國民面對颱風的反應果然理性得多;香港社會至今民智未開,根本無法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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