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線︰Segara Anak Lake → Torean → Senaru
「令一座山在旅者回憶中刻劃出怎樣的印像,多半是其風土人情、與當地人的交流,還有當下的天氣」
一般來說,登上林賈利火山(Mount Rinjani)有三條路線:Sambalun 路線、Senaru 路線和 Torean 路線。首日登上火山口邊緣,正是 Sambalun 路線,而一般旅者會在欣賞過林賈利火山與「新山」Gunung Baru Jari 並排的經典角度後沿 Senaru 路線落山,兩者路況相似,皆走在山體的斜坡上;然而一條較新、近年才開放與旅者的 Torean 路線,因走在河谷之中,景緻大為不同,雖然比起 Senaru 路線較長,而且崎嶇,然而其熱帶雨林、瀑布,還有地熱溫泉,與單調的山坡帶來截然不同的體驗。Torean 路線由 Segara Anak Lake 起計,長約 12 公里,需下降 1,420 米,途中偶有攀升;旅者稀疏,幾乎獨享,與萬頭鑽動的 Sambalun 路線有雲泥之別。
在山中,日出必然是起床的時間。營外隆隆雷聲,正懷疑着是否大雨降臨,望向東方,見太陽將雨雲染成火紅色,雨水未有影響我們。早餐過後,雨雲亦散,在收拾行裝之時,一大群長尾獼猴(Macaca fascicularis,獼猴科)步至,覬覦我們剩餘的物資。徐徐起步,沉甸甸的背囊加上昨日無杖登山,雙腿意外地帶點倦意。河谷地勢陡峭,山徑在其壁邊迂迴前進,甚至築有鐵梯。澤假藿香薊(Ageratina riparia,菊科)在壁中盛開;走在河谷左岸(落山方向),深邃的深壑還未能進入,在旁邊望見一道既高又筆直的瀑布,叫人相當興奮。
河谷有如火山的缺口,成為 Segara Anak Lake 連接大海的通道。林木未算茂盛,依舊如山坡上那種充滿蒼鬱之感,路況依然是鬆散泥塵。山徑引至河灘,經過外露石坡的位置,有粗麻繩以防滑落,查實步履平穩者,無須依賴。回首可望見河谷中的一個瀑布,瀑壁中有大量淺啡色的鈣化岩層。抵達兩源交匯的河灘,河水呈現泥黃色,落差處有時會形成梯田狀結構,也是鈣化的結果。橫過河灘也要點技巧去尋找一處合適的位置;也有好些橫渡處有簡陋木橋。回望河谷,不如香港那種深邃翠綠,卻是粗獷蒼黃,截然不同的風味。
山徑再次遠離河灘,再次上攀迂迴避開險要地勢。強制橫過一條小溪流,沿澗上潮少許再爬梯來到陡峭山坡之中。俗稱假向日葵的腫柄菊(Tithonia diversifolia,菊科)在崖邊盛放。走在四十五度斜坡,有些石坡處也有粗麻繩,視覺上彷彿會直接掉進河裏,膽小者寸步難行。河谷深峽變得更削更企,河流前方出現瀑布,其以下之河道忽然變闊,也許是瀑布後退造成的河岸崩塌。對岸不少筆直的支流流入河中,反倒是我們身處的河岸卻沒這樣的支流。谷中漸漸累積的霧氣,若隱若現看見長尾獼猴在橫跨岩床如洗衫板的獨木橋上走來走去。去過一片小森林,那裏遇見一種附生的牛齒蘭(Appendicula ramosa,蘭科),還有一種攀藤的露兜樹科(Pandanaceae)植物。
山徑突然來到開揚位置,站在崖邊,俯瞰着一個高約 100 米的 Penimbangun 瀑布。宏大壯觀,此瀑布塑造了下游的風貌,如今與瀑崖對抗,繼續往上游切割峽谷。別過瀑布,往上爬一般極碎的路,來到一處平坦位置,正是我們午餐的地方。坐在椅上四處張望,驚見樹幹上長着似是劍葉組(Aporum)的石斛屬(Dendrobium sp.,蘭科)蘭花,而且還開着紫色的花。
由這裏開始,逐漸遠離河谷,進入森林。微雨偶爾降下,維持沒多久做停止,考慮到濕熱天氣不適合穿上防水裝備,我們繼續前進。雖然身處森林,山徑上的土壤仍是粉狀的砂,但因坡度減少,走起來已不用擔心滑倒。一塊巨石置於路邊,彷如「騎樓石」,走到石下拍照,按奈不住的雨水竟湊巧地此刻降下,傾盆大雨令我們慶幸剛巧在石下,完全沒有足夠時間讓人穿上防水裝備,即使明知會大汗淋漓。良久,滂沱大雨終減弱,毅然起步,粉狀泥土變成濕滑泥漿。一處開揚位置望向樹冠之下,見一大叢石豆蘭屬(Bulbophyllum sp.,蘭科)長在樹幹上。別開新面的物相,𢁉他刺通草(Trevesia sundaica,五加科)其掌形葉叫人難忘,參天巨木的板根像是在穿梭婆羅洲熱帶雨林。雨林大雨再次降臨,殺得行進中的我們措手不及,始料未及的長時間,使得我們冒着大雨在濕滑的泥濘中前進近一個鐘。全身濕透,暴雨令人必須低頭前進,唯一安慰是洗去滿身塵土。接近四點,見有木屋,旁邊有避雨的地方,立刻躲進去,原來已經抵達 Torean 的範圍。十數分鐘後,雨終於停下,我們亦再次集齊人數,繼續餘下行程。穿過村落,路兩邊皆種滿農作物,最受注目者,就是正在花果期的可可(Theobroma cacao,錦葵科)。最後的路僅走在村路上,漸漸聽見清真寺的唸經廣播,一條石屎斜路指向馬路。約四點四十五分,走完三日行程,來到終點 Torean。
告別的時間也來得突然,三名揹伕完成他們的工作,也逐一獲得一些小費,見他們笑逐顏開,我也放下心頭大石;Adi 也功成身退,保姆式照顧着每段殿後的隊友,也屬苦差,「Sorry I'm not perfect and my English is not good」,「Everybody is not perfect, including you and me」,當然,他也得到相對應的小費。小型貨車早已等待,剩餘物資與背囊放上車上,滿腳泥濘的我們坐在旁邊。一如起步那日,貨車沿馬路落山,然後再上山至 Seranu。在馬路上撞起清勁的風,稍微吹散那濕悶的氣息,街景已不再新鮮,倒變成如日常一樣的光景;看不見沒入雲中的林賈利火山。倦意襲來,也不知不覺間回到三日前過夜的民宿。
晚飯時間,有準備明日登山的旅者詢問我們登山的狀況,是三日前角色置換。至於這座山是否瘋狂、是否與別不同,就看登山者經歷了甚麼,也看登山者曾經經歷過甚麼。世界著名火山之中,攀登過「七高峰」(Seven Summits)之一的奇力馬扎羅(Kilimanjaro)、也攀登過日本最高的富士山(Fujisan),在本質上沒有太大分別之下,撇除海拔這個因素,查實林賈利火山也許並不是與眾不同。令一座山在旅者回憶中刻劃出怎樣的印像,多半是其風土人情、與當地人的交流,還有當下的天氣。我們選擇在雨季前登山,除了因為遷就各種排程,也是迴避最多人的日子,亦冒着雨季提早來臨的風險;接近赤道的地理位置,使得近四千米的山頂也不過攝氏十度左右的氣溫,於我而言是相當溫暖的山頂,少了禦寒方面的煩惱,也減輕背囊的負荷。印尼人(至少在龍目島)相當友善隨和,雖然言語大多不通,但每每相遇都會微笑以對,也不會在他們身上感受到濃厚的宗教氣息,就只是單純地在山上過日子。這座山,也是一個難能可貴的體驗。
在安排這個行程上,代理曾勸說我將攀登林賈利火山行程與未來數日的東爪哇行程分開,以匆忙的香港人來說,這實在是太無效率。是故,明日我們會飛回泗水,繼續下半場比較大眾化的點遊行程。至於身體,卻在這晚開始感到喉嚨不適,也許是淋雨所致,卻未曾在香港試過因而患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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